【韩楚】尽处又逢春

4.2k+治愈向,时间在楚慈化疗后




  隔着一扇车窗,韩越清楚地看见在那压低的帽檐下,楚慈略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那你要先开心起来,我远远看着,说不定也会觉得开心。”




  算来距离夏天开始还有一段时日,四月份枝头鹅黄成翠青,柳絮飞时花虽未见得满城,然而也是一派万物复苏景象。可即便如此,天也还没有完全回暖。韩越早有意中断每天午后的散步活动,其中就有对当下气温的考量。再者漫天柳絮飘飞,重病患大多体弱而敏感,不论感冒发烧抑或过敏,都是韩越无法承担的后果。



  他几次试图和楚慈摆事实讲道理,劝他放弃这项活动,然而每每午后,当他收拾完碗筷走出厨房,看见楚慈穿好衣服静静坐在沙发上向窗外望去,等待自己领着他下楼“放风”的时候,却又总是狠不下心,话到嘴边只能一次次咽了回去。把斟字酌句准备好的拒绝换作“风大多穿点”、“少吃点巧克力”和“别随便摘口罩”。



  楼下暗中放哨保护的人很多,但韩越还是不放心。他对侯老jun长的话语权和侯宏昌父母的决心都十分有数,知道他们在掘地三尺找到楚慈之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笃定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每次带楚慈出门看起来闲适自然,其实倒不如说是走钢丝,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自己粉身碎骨不要紧,可他不想楚慈走得这样不体面。


  韩越一生忧惧惊恐的瞬间很少,可是自遇见楚慈后,他过往视之为脆弱无能的情感却一次又一次占据心头,尤其这次把人带回三环这套房子后。他想如果不是楚慈看起来很渴望那一点午后时光,自己说什么也要让他待在家里,除了医院哪儿都不要去。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韩越,韩越?”耳畔出来两声轻呼,才终于把韩二少从万千思绪中拽了回来,他忽而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慈,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你要勒得我喘不过气了。”楚慈略微抬头看着他,声音里却并没有怒意。


  韩越闻言看向他颈间,这才发现短而轻薄的一条白围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围了两圈,箍在白皙细长的颈间就像一块偏厚的纱布。韩越吓了一跳,忙给松开了,目光在领口那片白皙柔嫩上黏了片刻,又动作轻柔地重新系好,生怕自己覆着枪茧的粗糙指腹擦破了他脆弱细腻的皮肤。


  会不会疼呢?……韩越的脑子里竟然飞快闪过这样一个念头。①


  随后他又低头把楚慈浅蓝色风衣外套的带子系好,做完这一切后双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笑着说:“走吧,牢\\\头带你出去放风。”



  出门后和风轻拂面庞,楚慈站在楼道口抬头望向天际,一时觉得浑身轻快不少,当然这里面也有韩越终于妥协不给他穿厚外套的缘故。人一轻快心情也格外放松,他将微凉的双手蜷在外套口袋里,自顾自在楼下小径花坛边流连,甚至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孩子,递给他兜里仅剩的棒棒糖,韩越精神紧绷寸步不离,派来掩在暗处的人几次差点跑出来,都被他一个眼神吓止住了。



  他就这样跟在楚慈身后凝视他一举一动,看着他逛累了看累了又像往常一样推开便利店的门,今天倒没给自己选购一大堆零食,而是只拿了包果蔬干。他想大略自己昨天那几句劝说起了点作用,心里非常高兴,结账时还顺手给他拿了盒温豆奶。


  两人坐在喷泉边的小亭子里分享了一袋沾着芝士粉的果蔬干,其实韩越并不喜欢吃这些,不喜欢带着牛奶味的东西,包括之前那块巧克力也十分无感,只不过因为是楚慈给的,就都变得香甜珍贵起来。



  两人一边吃着果蔬干,韩越一边没话找话地要楚慈教他怎么玩游戏。楚工不愧是个学霸,讲述过程声音极轻但条分缕析,说到兴处也会不自觉带一点有趣的事例和比喻。纵使韩越起初并不真心想问,听到后来也听入了迷,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和楚慈有来有往地交流,尽管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韩越非常满足,主动拿起空了的零食袋,起身扔到前面垃圾桶,回来时正要带着楚慈回家了,却只见他站在亭子台阶之下,遥望远处:



  “我想坐着公交车,绕周围转一圈。”


  韩越在任何问题上都可以迁就他却唯独这件事不行,旋即敛眉斩钉截铁应道:“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这么干多危险么?”


  楚慈垂眸,轻声说:“多一天少一天的,反正我总是会死的。”他说罢顿了顿,少顷又道:


  “你不是说我没有人气儿吗,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接触过除了你和医生以外的人了。”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真切,却如带着钩子一字字剜在韩越心头带起血肉。他是想狠下心拒绝的,但或许就像楚慈吃软不吃硬,而韩越是最听不得楚慈这番话也见不得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从一开始想给对方摘星星摘月亮到只求他好好活着,从最初养在家里不敢把人带出来到领着他去楼下散步。他还是说一不二的韩二少,只是面对楚慈,却只想掏空心思让他开心一点。


  就像现在楚慈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和风中静静地看着他,漫长对视令他最终溃不成军,无奈缴械投降:


  “艹,老子真不该把你带出来散步。”


  他说罢走下凉亭,大步走回便利店,只一会儿功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顶鸭舌帽。不由分说把帽子扣在楚慈头顶,帽檐压得非常低,理顺耳际鬓发后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警告”道:


  “你跟着我,不许说话不许摘帽子,坐三站地就回家,答应了我才带你走,知道了么。”


  楚慈脸被帽檐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抬头就只余一段鼻梁和尖削下巴露在外面,但与韩越对视时,那双眼睛隐隐透露出几不可查的喜悦,少顷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三站地,也挺远了。”



  韩越戴着同款帽子,紧紧凝视那双眸,胸腔里就像塞满了棉花,虽则柔软细密,却足以让人喘不过气。他很想当即把楚慈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他娘的老子不在乎了,但他深知不能这样做,楚慈的处境容不得这样任性。


  于是他们肩并着肩沿小径慢慢向小区外走去,就像两个平凡的,热爱耍帅的年轻人一样,低着头两手插兜等在三路公交起始站牌旁边。工作日的午后只有零星几个人等车,各自聊天玩手机,没过一会儿公交车缓缓驶来,四五个人排队上了车。



  韩越护在楚慈身后,把刚才便利店里刚换的零钱投了进去,上\\\\车后带着楚慈去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椅坐下,还颇为贴向让楚慈坐在里面,以便偏头看向窗外景色。等安置好楚慈后观察周遭,发现现在公共设施的水平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他平日连jun|用大巴都很少坐,出入都有专车,即便平时出行也是开自己的ch|e,蓦然发觉离开bu|dui后他确乎已经太久没做过公交车了。


  时过境迁,人事易分。


  车缓缓开动,楚慈望向窗外依依杨柳随风款摆,行人站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耳畔是车内液晶电视循环播放的广告和城市宣传片背景音,还有熟悉的报站女声。



  楚慈从贵州不远千里而来,数年间曾对这一切无比熟悉。然而仅仅几个月功夫,再听闻目睹这些,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很久没像这样内心平和地,如正常人一般坐着公交车在城市中穿行了,就这样望着窗外,凝望沿途街景和路过行人有些出神,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而韩越也一直偏头看着他,心想他如果真的喜欢,等他病愈过后包一辆公交车天天由着他做也不过小事一桩。



  他这样想着心头不觉一热,正想伸手握住楚慈放在腿上那只手时,对方却缓缓转过头,从兜里掏出没有sim卡的手机cha上耳机,在韩越的注视中自然地递给他一只。韩越没反应过来,顺着那只手向上,定定地看着他。


  楚慈拿着耳机又递过去一点,轻声问:“你不听?”


  韩越急忙接过:“听听听。”


  楚慈找了个自己以前看小说时偶尔会播放的轻音乐歌单,塞上耳机后又看向窗外。其实韩越平时不乐意听这种歌,但此刻耳机里流泻出的钢琴曲十分舒缓,加之楚慈分享音乐的体验太难得,令韩越心慢慢沉静下来,忍不住再次伸手覆上楚慈微凉的手背,一瞬间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楚慈面对着窗户目光一闪,但最终没有躲开。


  这路公交每站地相隔不近,可纵然如此,第二首歌没播放到一半时,广播里已经响起了提示音。楚慈主动摘下两人耳机,在韩越手背拍了拍:“下去等着吧,到站回家了。”


  说的是三站就三站,到最后舍不得离开的却是另一个人。韩越喉结上下滚动,点头嗯了声便起身,揽着他往前走去。


  公交车停在集贸市场附近,周围摊贩也不少,卖药材、鞋包和零嘴儿的应有尽有。等车的时候楚慈看向附近,少顷轻轻推了把韩越:“你去给我买包糖瓜吧。”


  韩越闻言一笑:“平时正经饭不吃,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等着,我去给你买,别到处乱跑。”


  楚慈看着他背影久久没移开视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回程的公交自远处驶来时,他才收回目光,跟在人群后慢慢上了台阶。



  韩越拿着一塑料袋糖瓜唇角含笑往回走时,正好看见车门缓缓阖上,而楚慈握着栏杆站在窗边,在开动起来的车厢内隔着窗户与他平静对视。那瞬间韩越觉得心胆俱裂,笑容凝滞在脸上瞬间分崩离析,震怒之余下意识跟着公交车向前狂奔,手里拎着塑料袋,脱口而出一声怒吼:“艹,他妈的给老子下来!楚……”



  “慈”字未出被他生生压回干燥发疼的咽喉,理智迅速回笼,他就这样拧眉停在原地,看着车辆逐渐加速渐行渐远。


  而车上的楚慈自始至终默然看向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追车的行为过于滑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隔着一扇车窗,韩越清楚地看见在那压低的帽檐下,楚慈略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甚至来不及细看,车子已经开远了。


  楚慈手握栏杆向韩越的方向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慢慢转回来。目光悠远而淡然,良久只听见自己发出极浅的一声叹息:



  韩越,你会慢慢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就像跑着跑着你也会停下,在无法转圜的事实面前,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虽然这可能会有一点难,但你总会慢慢习惯。



  而另一边韩越自震怒里平复过来,才想起终点站就是他家,楚慈分明是回家去了。他心里来不及松懈,根本无暇去想既然是回家为什么不肯等他一起,便迅速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上去后二话不说先塞了一把现\\\\金:“用你能开的最快速度给我开道三路公交终点站。”


  司机接了钱,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公交车停在终点站,楚慈跟在人群末尾下车。一路上他已经做好了等待韩越回来,左不过被骂两句的准备。知道现在韩越正是把他捧在心尖的时候,自己又是病患,即便那人气急了也不会在这时候施以拳脚。


  然而楚慈没想到的是,他两脚还没沾上地面就被在前面等待多时的韩越一把抱了下来。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按在后背,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那力道是久违的紧,刹那间韩越仿佛忘了自己这段时日秉持的轻柔克制,下巴抵在楚慈肩窝,只想把他揉进骨血,令他生世不能和自己分开。


  然而片刻耳边响起楚慈压抑着的吃痛,韩越才如梦方醒,慢慢地松开他,转而轻抚上侧颊。这个时候他已经难以抑制指尖轻微的颤抖了,用那双因为长久得不到真正休息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楚慈,半晌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老子爱你……真他\\娘\\的爱你。老子喜欢看你笑,你以后……你以后也能像刚才那样,经常笑笑么?”



  他们离得非常近,近得楚慈能清楚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听见他声音里几不可闻的颤抖。


  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韩越,良久伸出手,为他系上方才焦虑中随意扯下的两颗纽扣:



  “那你要先开心起来,我远远看着,说不定也会觉得开心。”



  韩越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勾起唇角,由衷地笑起来。



  午后阳光透过疏淡云层朗照大地,绿树芃芃生机盎然,而那一抹笑容是如春日般澄明纯粹,足可以驱散所有阴翳。

  



*①出自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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