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颜岚

4.8K+治愈的糖，时间在故事尾声江停即将出院前

私设致歉

　　“我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你已经准备好了，我试图退缩的时候你已经站在终点等我了。

　　

　　所以其实我并没有把谁排在前面，只是在一步步走向早就等在前方的你。”

　　

　　冬末天气逐渐回暖，枝头雪屑无声消融，春未至已然下过几场绵绵细雨，万物竞秀争柔景象似在眼前。

　　

　　春日归期进入倒数，与此同时，江停搬离高级单人病房也指日可待，因之全家上下忙作一团：譬如曾翠翠女士为打扮奇迹停停已经配空了三家店，严父捡起了压箱底的高中语文课本边翻边给儿媳写出院祝词。严峫更夸张，为庆祝媳妇儿康复不辞辛苦从高强度工作中挤出时间，飞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寻觅好茶作为当日所赠礼物。可以确定的是，全家上下乃至建宁市局刑侦支队，除江停本人以外都进入了不同程度的焦虑状态。

　　

　　“甭跟我说那没用的，去年欠他们那几个人头早还了！这年头儿犯\\罪成本忒高，大家都想当守\\法\\公\\民，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努努力指不定就实现了，我们支队自己名额都快够不上，让他们自己想辙去吧，啊。再有问题你就直接报给吕局，那老狐狸有的是办法周旋。挂了，好容易正常休个周末，我这上医院看媳妇儿呢！”

　　

　　吕局端着大茶缸陷在家里柔软的皮沙发里没留神打了个大喷嚏，与此同时严峫拎着水果甜品一阵风似的刮过走廊，下\\\海挂牌五万起的脸拾掇得干净精神，仿若脚踩风火轮的模样引得路过小护士三两结伴驻足围观。

　　

　　“你说你有点难追，想让我知难而退~礼物不需挑最贵，只要老同兴茶饼~营造浪漫的约会，不害怕……”

　　

　　推门而入的瞬间，因为心情极度欢愉而略嫌跑偏的歌声戛然而止。严峫望着屋里空无一人的床铺呆立数秒，进而发出一声震动空旷走廊的呼声：“护士！”

　　

　　“士五退六。”

　　

　　“车六平四。”

　　

　　“红胜！小江真是太厉害了，这一早上就没输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把你李大爷拍在沙滩上，是不是老李？”围观大爷两手拱在袖子里看着住院部小亭里的常胜将军满脸愁容，不禁揶揄道。

　　

　　被点名的大爷“嗐”了声一拍大\\腿“何止是拍在沙滩上，我这是直接被拍晕了！”

　　

　　不知是谁又道：“也不能怨你，咱哥儿几个拍拍良心，谁下棋的时候看见小江站身后不打冷颤？”

　　

　　周遭一阵哄笑，江停被一群老爷子围在中间，连冬末微凉的风都挡了大半。他拢了拢衣襟，平素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随后轻轻摇头：“没有，是李叔让着我。”

　　

　　老爷子颇为良心不安地应承这句谦让，正要说什么，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江队！医生喊你回病房江队！”

　　

　　江停闻言倏而抬头，就见对面自家严队从乌泱泱人群里挤开一条道路，同时扶着刘海没让大早上刚做好的造型毁于一旦，另一只手里拿了件外套，在看见江停身披自己那件烟灰蓝风衣时松了口气，因为找不着老婆生出几分急切的脸上凹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穿着呢，怕你冷又拿了件。”

　　

　　然而大概是因为想到能一整天和媳妇儿待在一处过于兴奋，以至于一向火眼金睛的严队没注意他媳妇儿拿宽大衣袖盖住搁在腿上的毛球粗棒针一应物什，在接过自己臂弯薄外套的同时一并塞进了手边不透明口袋里。江停做完这一切转过头眨了眨眼睛，有些问道：“医生，哪个医生叫我？张主任早上才来过啊？”

　　

　　严峫在众人目送中扶着媳妇儿一步步迈下台阶，揽着他肩膀将半敞的外套紧了紧，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没有医生，我瞎编的，只有想你的老公。”

　　

　　江停更小声地应道：“道理我都懂，但是严队，你能不能别总试图去拉我刚长出来的头发，这让我很想去剃个板寸！”

　　

　　严峫失笑，忙不迭把手从江停米白绒帽底\\部\\抽\\了出来：“我这是摸不是拉，还有这个想法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审美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同意的。曾翠翠女士昨天还说等出院了，带着你一起去做造型，让托尼杰米老师好好设计一下。”

　　

　　江停：“……”

　　

　　看来他出院之日，就是奇迹停停展开公测之时。

　　

　　两人散着步回到了住院部，江停才说出自己早上没吃下去饭只啃了个苹果的事实。按严队的意思是这顿饭谁做的可以收拾收拾走人了，但江停坚称是因为自己这几天忽然吃腻了甜食，并且阻止了老公掏手机打电话让人重新做饭的举动，表示只想吃点清粥小菜。

　　

　　严队屈服于媳妇儿温言劝说，随后领着人调转方向去了医院食堂。

　　

　　“家里的床垫我给换了更软的，出院那天我会在上面铺满大红玫瑰花瓣象征我对你的椒房之宠。”

　　

　　严峫一面叨叨一面往江停手里塞了个剥好的白煮蛋，江停早年遭受重创，滋补远不能填补亏空，因此养成了塞进手里的食物基本都会下意识吃一点①的习惯，此时下意识咬了口，同时点了点头：“嗯，好。”

　　

　　“还有书房桌子被我挪到窗户后面了，这样你以后看书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光照刺眼或者风大吹感冒了。书柜我换成低一点的，要不然最上面的那层你总够不到，这么安排行吗？”

　　

　　江停吃着鸡蛋，咀嚼的动作停顿，抬眸几乎带着点惊讶地看向严峫，心说平时也是很接地气的一个人，怎么九十多万的书柜说换就换？

　　

　　严峫眨了眨眼追问：“嗯？怎么样怎么样？”

　　

　　江停吞下鸡蛋低头喝了口粥，含糊应答：“嗯嗯。”

　　

　　他对于严峫有种既复杂微妙，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亏欠心理，自己打死也不会承认，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就比较容易屈服于严峫的意见。②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是全心全意为他好，舍不得自己有一点不便的时候，江停的心就轻而易举化成一湾温水，有点酸涩更多是满满的感动宽慰。至于严峫到底买了什么怎么置办，其实反而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江停喝着粥，没注意严峫一直在看他，晨间阳光透过食堂擦拭一净的玻璃窗照进他眼底，显现出专注而痴迷的柔情，少顷他开口又问：“我可以亲你吗？”

　　

　　江停习惯性地：“嗯嗯。”

　　

　　严峫脸上笑意更加明显，这次连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而后他略微倾身，趁无人注意时在江停侧颊飞快落下一个亲吻，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提醒我回家在墙上贴张姓秦的照片，妈的把我媳妇儿脸给划了还敢跑，得亏是愈合了，要不然老子肯定亲手把他抓回来辣椒水老虎凳伺候。”

　　

　　他这样恶狠狠地说着，低下头去夹菜时，却被江停捕捉到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本来即将出口的一句笑骂默默压了回去，半晌换了个话题：“你今天休息一整天吗，不用回局里？”

　　

　　“唔，”严峫喝完了最后一点残粥：“跟你待一整天，开心吗？”

　　

　　江停偷眼看了下被放在他旁边座位上的袋子，暗忖开心是开心，就是不知道出院前能不能织完这条围巾。不过想到下个冬天来临之前围巾不再有用武之地，也就没什么纠结了。

　　

　　说起来这毛线还是杨媚准备天天过来看他那时候拿来解闷用的，不过杨小\\\姐已经被他的便宜爸爸严峫以“你江哥需要静养”为由轰回了店里，临走时几团灰色毛线忘了拿，变成了他江哥为老公默默准备的小礼物。

　　

　　后来已经成为江教授的前江支队长表示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拿起那坨毛线上网搜索围巾花样。料想他江停也曾经是一呼百应雷厉风行的人物，虽然婚后能为爱洗手作羹汤，但不得不说那些个繁复的花样实在是，太！反！人！类！了！

　　

　　江停无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飘忽的思绪拉回来：“开心，所以你今天打算干嘛？”

　　

　　严峫猝然抬头，两人无声对视半天，严队舔了舔嘴唇：“也不能……要不然咱俩学习吧！”

　　

　　江停：“……？？”

　　

　　结果回去之后严峫当真翻出了江停床头那两册《电子痕迹转化为证据的步骤要点》（作者黄兴，签名版），还有《从蚊子体内提取人\\血进行STR检测的步骤及取证要点》（作者吕栋彬，签名版）③，把窗帘大开，就这样大马金刀坐在江停床边开始学习。

　　

　　江停坐在床头俯视严队那少见的，颇为认真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以指尖沿着他颇为冷硬的眉峰而下划过高挺鼻梁，然而旋即被严峫捉住那手在掌心印下一个亲吻，自下而上看向他时那双眼便显得格外深邃好看：“怎么了？”

　　

　　江停看着他怔愣几秒，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爱学习？”

　　

　　严峫本来不想说，但又忍不住炫耀自己为媳妇儿提升自我，脱\\\了低\\级趣味的觉悟，于是大腿翘二腿悠悠道：“我想了想，一个男人不仅要有金\\\枪\\\不\\倒的神力，还要有丰富的知识武||zhuang头脑，最重要的是如果能为所爱的人接受本来不感兴趣的东西，这本来就是深爱的体现。”

　　

　　——其实是因为前几天杨媚给他发的wei信10w+爆\\款文章《美貌无法留住爱人，智慧是打开婚后幸福之门的隐藏钥匙》……

　　

　　江停歪着头听完他一串歪理，觉得这样新鲜的严队着实挺可爱，便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好样的，那你先学着吧，我去趟洗手间。”

　　

　　严峫马上放下书：“不不不，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呢，万一滑倒了被人偷走了怎么办！还是我陪你去吧！”

　　

　　江停对前面“滑到了”的假设还颇能理解，对后面那个“被人偷走”很有些无语：“不会的严队，请你对得起你刚才立下的誓言，心无旁骛好好读书，让我安静地上个洗手间。”

　　

　　严峫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个装着外套的袋子，某个念头一闪而逝，少顷点头道：“行，那你快去快回！”

　　

　　江停：“知道了知道了。”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严峫向外面看了眼，确定人走后立刻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掀起外套探头向下望去，那织了短短一截，因为新手初学导致花样交代不清，几处纠结在一起的灰色围巾映入眼帘。

　　

　　这是织给我的，严峫自信地想。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如同温泉热流从心底汩汩冒出，淌过心田温暖熨帖。他勾起唇角阖上袋口快速坐了回去，少顷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江停重新推门而入，坐回来的时候毫不客气把脸埋在严峫摊开的掌心，闷声道：“还是有点冷啊。”

　　

　　严峫就势俯身在他新张出头发的后脑亲了亲：“是吧，所以还是不要剪板寸了，会更冷的。”

　

　

　　江停“唔”了声没再说话，这下严峫终于隐约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以往江停就鲜少跟他争夺生活琐事的决定权，尤其手术完毕苏醒过来的这段时间，这种相处模式便更胜以往。

　　

　　再联系早上那看似敷衍实则正代表着无条件依从的应和，严峫舌根泛起甜而微酸的滋味，他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江停把头从他脸上抬起来时，严峫才起身掀开被子一角，脱了鞋挤了上去。江停看着眼前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微微张大眼睛：“喂，你不是都脱了低级趣味了吗？”

　　

　　严峫无声一笑没说话，侧过身将手臂垫在江停肩后小心地把他转过来面朝自己，同时往里挤了挤，这个动作令江停额头紧贴他左胸，即或看不到那人此时神情，但沉稳有力的心跳犹在耳边。他感觉那人向怀抱一件稀世宝贝一样小心搂着自己，间或轻\\\抚瘦削的后背，呼吸拂过耳畔安稳绵长。

　　

　　严峫就这么抱着他，良久试探着问道：“曾翠女士说……你出院之后，想在家里简单办一桌庆祝，只叫来队里几个熟人和家里走动频繁的亲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就是随口一提，你要想在家躺着休息就当我没问。”

　　

　　单人病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江停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空气如滞塞般缓缓流动，所幸严峫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他动了动喉结打算一笑置之就此翻页，却只听江停在他怀里轻轻“嗯”了声：“去，不过要等身体稍微好一点，可以吗？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还是有点差。”

　　

　　严峫愣了愣，继而轻吐出一口气，说不上这一声是庆幸还是感叹。他双手更紧地搂着江停，思忖半晌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隐约浮现在心底，到如今越发清晰得无法忽视的那句话：

　　

　　“如果你觉得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再等等，不急于这一时。包括家里的陈设布置，你的职业规划，未来安排，完全都随你自己的心意。如果你真对寸头有强烈好感……”他说到这儿牙疼似的顿了顿，终于又道：

　　

　　“如果真的对寸头有好感，你也可以试试，我仅代表我爸妈和建宁市局全体强烈建议你三思。但你要明白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无条件尊重你的决定，我永远排在你之后。

　　

　　江停，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江停前额抵在他胸口，静静地听完这一席话。某种熟悉的，滚烫的，只能因某个人而触发的情感顷刻间再度一涌而上，在静默中无声地燃烧。他任由这情绪肆意蔓延开来，良久慢慢仰起头，在温热怀抱中与严峫对视：

　　

　　“很久以前在岳局家中勘验的时候，我曾对你说以后你外甥或侄子大学毕业，我会记得随礼，我还说过下次你过生日就跟你回家……其实这些话我都没有忘记。”

　　

　　严峫把被子往上一拉吻了吻爱人发顶，让他下巴枕在自己肩窝无声等待下文，少顷听见江停贴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我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你已经准备好了，我试图退缩的时候你已经站在终点等我了。

　　

　　所以其实我并没有把谁排在前面，只是在一步步走向早就等在前方的你。”

　　

　　我只是在走向你。

　　

　　我从未爱过任何人，因而无法藉由稀缺的经验对你展现十足的爱意。但我会慢慢地走向你，尽管步伐有些滞缓，却仍然坚决笃定。

　　

　　严峫目光闪动，良晌重又把江停轻轻搂在怀里，一吻随之印上他额角：

　　“到达终点，抱住你了。”

　　

　　

*①②③都来自原文